春逝夏至,秋收冬雪。

华阳王太后与嬴政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朝堂楚系一派也逐渐偏向他,吕不韦对此很不满,但也无法明面上施压君王。

此前,华阳王太后偏爱成蟜多一些,后来却因为嬴政而对他日渐疏远。

成蟜最初被养在夏太后宫里,本就与华阳王太后不算很亲近,倒也不伤心祖母的心偏向兄长。自从冬月初十夏太后薨殂后,他便越发沉闷,不愿与人接触。

嬴政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因为侧夫人的死,他一直尽可能对他好,然而当年那个笑容灿烂的男童早已覆灭在时间的洪流中。

成蟜再也不会黏在他身后,唤他兄长了。

侧夫人对他动杀心,落得那样的下场,本不是他的错。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算计伤害那个唯一的弟弟。他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不多,他不想再减少。

是以,每次他去华阳宫路过成蟜所居宫殿,都会进去看看,虽然对方对他态度很冷淡。

嬴政不奢望成蟜像从前那般亲近他,他只希望那个弟弟不要记恨他便好。

依照秦律,男子年满十七岁便可参军。

在嬴政十五岁这一年,十七岁的蒙恬如愿与父亲一起上了战场,只剩同龄的蒙毅陪在他身边。

秦王寝殿前的台基前,两个少年酣畅淋漓比试一场。

少年君王问对面满头大汗的黑衣少年:“你想上战场吗?”

“想啊!可是我还要等上两年。”蒙毅将剑入鞘,情绪低落。

“我也想… … ”

嬴政眺望天边,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亲征的场面,只是不知此生有没有那种可能。

蒙恬这一去,没有数月,应该回不来,少年君王暗自在心里祈愿他能平安归来。

做了两年没有权利的君王,嬴政终于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无论吕不韦如何专权,他都是平静应对,似乎那份权利不属于他一般。

吕不韦一年四季,不停歇的将自己批阅过的奏章送入王宫,从最初的每日五十斤,到后来的六十斤。

少年君王不再对那堆成小山的简策发火,有时心情好了,甚至会在吕不韦批阅的小字旁边写几句评语或者建议。

他不在乎吕不韦是否会看,是否采纳,他只是想让对方知道,他不是什么都不懂,任他拿捏的废人。

在台宫的简策都会被悉数送回相府,其中的评语和建议,吕不韦都会看,只是不会采纳。在他看来,那些政见还是不够成熟。

而琉璃却很满意嬴政的改变,十五岁的他改变得不止是身高和日渐硬朗的容貌,还有更加沉稳的性子。

在她看来,一个合格的君王,除了喜怒不形于色之外,也要学会在隐忍中强大起来,那样才对得起所经受的一切。

在这场继承者历练中,嬴政要成长,她同样要成长。

秦国与楚国之间曾多次联姻,对于现任秦王嬴政的婚姻,华阳王太后认为要想彻底将他与楚系一派捆绑在一起,那只有联姻一条路可走。

眼见着少年君王身心一日比一日成熟,华阳王太后也开始在楚国贵族中物色合适人选。本来依照礼制,新王即位就要大婚的,可当时嬴政太小,便没人提过成婚之事。

遮挡风雪

华阳王太后私下那些动作, 并没有逃过吕不韦的耳目。

当初先王弥留之际,命他辅政年幼君王直至冠礼,他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君王与楚国贵女联姻。楚系心思昭然若揭, 分明就是想要借着联姻继续壮大势力。

多年经营之下, 芈姓一族势力早已不容小觑, 吕不韦可以容忍朝堂上的制衡,但绝不能任由他们用联姻捆绑君王。

依照礼制, 男子需在冠礼之后举行大婚。君王才十五岁,在冠礼之前,王室宗族不会过早为他操办婚事。

吕不韦权衡利弊, 最后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仿照华阳王太后, 也物色一些与君王年龄相仿的少女送入宫中,事先培养感情。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对异性懵懂好奇的年纪, 心思最易被俘获,只要选对人,想要羁縻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轻而易举。

如此一来, 明面上看似是让君王自由选择, 日后也不易被诟病。

两派势力私底下的谋划,少年君王并不知晓, 他一心只想着与楚系一派维持好关系,以此制衡吕不韦。

自从简兮身边有嫪毐做伴后, 便愈发魔怔。从前她最在乎的便是儿子嬴政,但自从那个假寺人入了棫阳宫, 她已经许久没有关心过儿子了。

时日一久, 嬴政也有所察觉,似乎入秋后, 他就没有再见过母亲,算算时间,竟然两月有余。

自从父亲薨逝后,母亲便一直住在父亲曾居住过的棫阳宫,平时很少出宫走动,近来更甚。

天幕低沉,疾风阵阵,看似有降雨征兆。

对面心不在焉的君王再次念错两个字,琉璃食指和中指蜷起,轻叩奏案。

嬴政噤声,眼神茫然望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