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窗棂,缝隙里飘进来的几缕寒气使火光忽明忽灭。

就这么一夜,谢灵峙至少看到了十几张信符燃烧,谢家在逼他,岑碧青也在逼他,甚至连他的胞妹也让他为谢家后辈子孙考虑,请他不论如何,务必回一趟行云州。他们甚至不顾谢灵峙意愿,为他重新找了一个鬼使。

距离谢灵峙与岑碧青辞别,已经过去很久,他们来元洲也一个月有余。

奚茴浑浑噩噩,谢灵峙重担在身,此刻只有齐晓是自由的。可人这一生要背负的责任太多,也不是人人都能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谢灵峙看似逃离了行云州,实则他只是逃离了漓心宫,只要他的亲族在,他永远不得自由。

齐晓见又一张信符烧光,烛火将灭,才说了一句:“很怪,对不对?”

谢灵峙没应,齐晓又道:“偌大行云州弄得比皇宫还要复杂,漓心宫的长老之位比皇位还要重,这么多年来氏族间明争暗斗,到底是忘了神明化界赐予行云州使鬼捉鬼之能的初衷,却不知我们到底是为了曦地苍生而活,为了自己而活,还是为了那一个身份,一道虚名而活。”

谢灵峙喉结动了动,这么简单的道理,有的人看得破,有的人看不破。

“我得回一趟行云州,你要回去吗?”谢灵峙问。

齐晓知道谢灵峙必定是要回去的,便问:“师兄回去之后有何打算?你若留在漓心宫当长老,能接受一个没鬼使的漓心宫弟子,我倒是也可回去,若不能,我在外头也挺自由的。”

反正他会法术,有道心,不怕将来混不出名头。

谢灵峙却摇了摇头:“我不去漓心宫,我想带阿茴去青梧宫找明佑长老。”

齐晓微怔,明白过来了。

青梧宫修心问道,还擅练制灵丹妙药,说不定有办法能把奚茴封锁的魂给唤醒。即便哀莫大于心死,人也得活得明白才行,若真痴傻过去这一辈子,与死了何异?

蜡烛闪烁两次彻底灭了,屋中安静了片刻,谢灵峙腰间的信符再度传来一阵焦枯的味道,这次不单是他的信符,便是齐晓的信符也被烧着了两张,符火最后的灰烟漂于空中逐渐化作一行小字。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他们面前的内容一模一样。

符火的光也消失后,齐晓与谢灵峙仿佛才从方才信符上的内容中渐渐回过神来。信符上说,行云州有神明降世,福泽大地,退散了行云州连绵的雨,拨云见日,亦见昔日灵璧神君真容。

谢灵峙想带奚茴回行云州,只能趁着她还在沉睡时动作,就怕她一旦醒来又不肯离开客栈的屋子,或是趁他们不注意再度冲入深海。

谢灵峙与齐晓都可御风而行,只是不方便带上奚茴,他的法器所剩无几,没能找到第二片银叶小舟。齐晓倒是有一匹成龙马的符画,仅能用上一次,一旦遇上雨天符画浸水便无用了。

成龙马符是黄符上以特殊朱墨画成了马,念了法咒便会化成纸马飞奔,可日行千里。

奚茴这一觉睡了太久,谢灵峙与齐晓也算走运,不过短短三日便从元洲赶到了百花州境内,只是百花州境内也出现鬼域向曦地融合的迹象,多处阴雨不断,成龙马符遇水则破,他们只能换一种方式继续前行。

百花州内的行云州弟子有许多,都在护佑百姓逃离险地,暂且去到安全的地方避难。

谢灵峙拒绝了漓心宫长老之位已经在行云州内传开,他本不欲再回行云州,如今为了奚茴不得不回来,就怕遇到以前认得他的师兄弟引起误会,故而他与齐晓到了百花州便买了一辆低调的马车,坐马车往万年密林的方向赶。

二人都坐在马车前头,车厢内奚茴裹着厚厚的被褥睡得正熟,不论路途怎么颠簸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倒是在前天晚上梦哭了一回,紧紧抓着谢灵峙的袖子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谢灵峙用心去听,断断续续地拼成了一句“铃铛不响了”。

马车越发靠近行云州,百花州内的雨便越大,寒冬中的雨能彻骨,齐晓与谢灵峙穿着蓑衣也不能抵挡迎面而来的寒意,也因这雨势太大,他们没有贸然进入万年密林,而是在年城休息了一夜。

谢灵峙将奚茴抱入客栈,放在床上才松了口气,眼看行云州近了,他又有些担心。

齐晓见他站在奚茴床前沉着脸动也不动,便知道谢灵峙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