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酒香。

殷爱弥低眉含笑,跪坐在俞津明身边捧瓶添酒。太阳落山后,除了一开始和客户们的寒暄之外,她还没说过话。

也轮不到她说。

正经上台面的生意,白天在公司已经谈妥。现在晚上的聚会是私人交际时间。

不过,虽说只是私下见面,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吃饭也是生意的延续。

酒桌上的气氛比白天要热烈随意得多。一杯杯酒水入喉下肚,围坐在桌边的男男女女眼神都闪着白天理智时看不见的光。

桌上摆了当地各色菜肴无数,中间的圆锅咕嘟咕嘟地煮着,虾蟹鱼肉时不时翻上来。蒸腾出的食物香气和酒气混合成一团往上涌。墙边栽在青石盆里的矮株针叶松都被这团热气融化了似的,根根锐气的针叶软和了下来。

这场酒局里来的都是这个项目里的重要人物。倒在桌下的空酒瓶越来越多,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也说得多了起来。聊着天南海北,有生意场上的事,也有生意场外的事。其中也不乏所谓骇人听闻的内幕消息和普罗大众望穿眼珠想探究的奇事八卦。

只是鱼目混珠,真假难辨。

有心的聪明人听进耳了,或许能从中获益;但也有错听谗言,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酒囊饭袋,变成桌上供大家品尝的鱼肉。

“俞总,南市金家老三的事您听说了吗?”坐在对桌的男人扯着领带往旁边歪了歪。

殷爱弥心下一动。南市的金家,是俞氏生意场上的老对手了。

“我最近都在海外办事,国内的事不太清楚。”俞津明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看起来真的毫不知情。

“金家三公子被人设局骗啦。”坐在那男人边上的美女适时开口。看架势应该是那男人的秘书之类的。

“也就半个月前,被人请去酒局吃饭,说是有个什么回报率奇高的项目要他投资,结果……”那女人掩唇笑了笑,“钱是投进去了,可再一转眼,人家早就卷着他的钱跑了!”

“那他该报警呀。”俞津明说。

“哎呀俞总,报警有什么用。”俞津明的回答不是对桌男人想要的。他敲了敲桌面,压低了声音说:“听说他们那个投资项目本身也是见不得光的。现在黑吃黑,只能吃哑巴亏了呗……”

俞津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没再接话。

对面这一男一女明摆着想搭台唱戏。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殷爱弥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只见他们两个眼神交错了一瞬,还是女的先行动了。

“所以说金家那边是真的江河日下。他们家老金总身体撑不住,生的三个儿子又轮流给别人送钱。这份家业怕是保不住了。”女人眼波一转,丹红的指甲映在玉色的酒杯上,“还是俞总有手腕。听说今年俞氏集团又要扩展新版图。您把控大局,小俞总锋芒毕露。还是有俞氏参加的局才有保障呀。”

话毕,女人直起上身来微微前倾,弯弯的领口里露出一条诱人的弧线,“俞总,我敬您一杯。”

俞津明眼神不偏不倚,看了那女人一会儿,温声回绝:“我今晚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失态了。”

“其实我念金融的时候就一直把俞总当作榜样,今天我特别荣幸能来到这里。对我来说,这是在公费追星呀。”女人满脸崇拜。丹唇蔻甲伴着酒香袭来。别说俞津明现在是在半醉,就算是个完全清醒的正常男人也难以抵挡。

旁边的男人看俞津明的神色似乎有松动,帮着劝起来,“俞总,你就当满足一下小女生的愿望嘛。自古美女爱英雄,人之常情啊。”

这桌上有俞氏一把手在,那他就是饭局的核心焦点。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都代表着自己的利益方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场面乱得像圆锅里炖烂了的海鲜。

殷爱弥没料到俞津明会带她来参加一场这么复杂的饭局。从对桌人说话开始她就觉着有些不对,想要出声打岔。可后来有美人站出来献媚,她又把自己出头的心思给收了回去。

俞津明以前可是在风月场上出了名的老手。这事别人知道,所以用上了美人计;殷爱弥也知道,所以——

如果这个美人能成功攀上俞津明,她也就乐得借题发挥,和他彻底断了。

从此他们可以变回正常的养父女关系。

殷爱弥在心里盘算了一圈,重新拾起公筷给俞津明布菜。

场上的都是人精。众人一早就发现俞津明身边带的小美人了。本来以为是他久违的新欢,可一晚上看下来,两人没有任何暧昧的互动,而那美人就是个花瓶,只知道低头添酒布菜。

等到对面女人献媚,花瓶美人还是跟没气性似的做着服务生的活儿,众人明白了:

哦,原来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啊。

对桌美女还维持着敬酒的姿势。俞津明终究是拿起斟满酒的杯子碰了碰,一饮而尽。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殷爱弥心里大石即将落地。

俞津明会不会和那个女人做爱,他们生意场上又达成了什么合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