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头有个老人机,字体大如铜铃。据说当初江添想给他买正常智能机,并且耐着性子保证要教到他会。但老头死活不要,说自己老眼昏花,那些个智能机的屏幕他一个字也看不见。

老头是个熊人,威胁说要买了他转头就倒卖出去,这事他真干得出来,于是江添拗不过,只好买了个老头特供。小孩看不上的东西老头却很喜欢,到手之后再没离过身。

江添彆扭,老头就喜欢逗他,经常跟人显摆说小添给我买的云云,自然也给盛望显摆过。当时江添就坐在旁边吃饭,越吃脸越瘫,最后直接给老头碗里塞了个大鸡腿说:“吃饭别说话。”

老头握着筷子就要去抽他,说他没大没小臭脾气,盛望在旁边笑死了。

老头机上可以设置亲情号码,方便,也为了以防有急事。江添占了1号位,老头说这就够了。后来江添跟喜乐打了声招呼,把赵老闆的也加了进去。盛望来了之后稍微挪了一下,他占了2号,赵老闆改成了3号。

不过正常情况下,丁老头还是只打给江添,所以盛望接到电话的时候有点意外。

老头说:“季寰宇又过来烦我了,你把小添拉去别的地方吃饭,别让他来。”

这话就很奇怪,盛望听着有点纳闷:“爷爷你这意思是不让告诉他季寰宇在?”

“废话,不然我就直接打给他了。”老头没好气地说。

丁老头电话里说谎总是格外明显,他怕人问,语气会刻意压得很凶,三言两语直接挂断,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别说江添了,就连盛望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盛望“哦”了一声。

老头又说:“我怕他听到季寰宇的名字,心情又不好了。”

这倒是真的,盛望见识过江添变脸。当初江鸥也是提了一句,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变得很糟。

这其实有点奇怪,盛望一直没想通。

他忍不住问道:“爷爷,江添为什么那么烦他啊?”

丁老头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理所当然地说:“季寰宇不是个东西啊,有他这个老子和没他这个老子有区别么?烦他多正常的事。”

“不是,我知道。”盛望斟酌着说:“但是要说照顾得少,我听爷爷你讲的那些,其实……”

其实江鸥和季寰宇半斤八两,都对小时候的江添疏于照顾。区别在于江鸥是迫于无奈,季寰宇是本性如此。

可江添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他对江鸥虽然不如普通母子那么亲暱,但至少是护着的,会在意也会心软。对季寰宇却极度排斥,甚至不想多看一眼、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之前听丁老头讲江添小时候的事,盛望有怀疑过季寰宇是不是会打他,但后来又觉得不对,因为江添一点儿都不怕季寰宇。

父子俩出现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是季寰宇更小心一点。那种小心并非是明面上的,而是……他好像很怕哪句话会戳到江添的雷区。反倒是江添对他没有怕,一丝一毫都没有,只有厌烦。

再说严重一点,就是厌恶。

丁老头在电话那头也说不清,毕竟那些年他也没在进江添家里,并不知道父子俩具体有过什么样的嫌隙。他跟盛望一样,都是靠猜。

可是江添太难猜了……

盛望心想。

“那他去您那儿干嘛?”盛望问。

丁老头嗤了一声,说:“还能干嘛,知道小添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跟我比较亲,来找我当说客呗。可能觉得我这年纪老糊涂了,好骗,他人模狗样地装一装,我就觉得他是好东西了。也可能他觉得孝敬孝敬我,小添就没那么烦他了。”

盛望觉得挺可笑的,一个亲爹,活到要通过孝顺老邻居才能拉近跟儿子的关係,也算是一种人才吧。

“他让您当什么说客?”

“和好的说客。”丁老头嘆了口气:“浪浪荡盪四十多岁的人了,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想跟小添化解矛盾和好吧。”

“他之前不是在国外么?”盛望说。

“对,我听说他那个同学还是朋友的生了个大病,不知道是癌还是什么。他估计想想也有点怕吧。人啊,到了这个年纪就是这样,容易想东想西的,年轻时候这个无所谓那个无所谓,现在开始后悔了。看到别人生病,就想到自己哪天也这样,要是跟前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那也挺惨的。”

可是小时候的江添面前也没有亲近的人。

盛望在心里反驳道。

老头咂了咂嘴,不满地抱怨:“就是养个猫啊狗啊,还要相处相处培养一下感情,他倒好,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小添多烦他啊?指望嬉皮笑脸哄两下就没事,做的哪门子梦。还想带出国,呵——”

老头冷哼一声,说:“我头一个不答应!”

直到挂了电话,盛望脑子里都迴响着那句“还想带出国”,虽然知道江添根本不搭理季寰宇,但他还是有点在意。

这天晚饭是在食堂吃的。

感谢高天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