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称臣,我们这代人还好,到了下一代,再下一代,只怕新罗人就不会以为自己是新罗人,而把自己当成唐人了。到了那个时候,唐人甚至都不用派一兵一卒来攻打,我们的子孙就会请求内附,以成为唐国的官吏为荣,把长安而不是金城当成自己的故乡。就算我们能现在借唐人之力消灭百济和高句丽,那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当时我和令尊把说这些话的人杀了,但这些话我们却始终没有忘记,记在心里!”

这一次,金仁问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您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了兄长?”

“不错,你和法敏都是我的外甥,谁登基对我来说都一样,如果令尊当初选择了你,就会让你迎娶我的女儿了!”金庾信笑了笑:“我已经年过七旬,用不了多久就要去地下见令尊了,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没有必要撒谎了!”

金仁问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的心中有一种感觉,金庾信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没有撒谎,但他为啥又要重提往事呢?这一切早就过去了,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舅舅为何要对我说这些?”金仁问问道:“先王早就死了,兄长也早就登基为王,您说这些除了徒增我的苦恼,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今天请你来说这些有两个目的!”金庾信伸出两根手指头:“第一、这次大唐天子让我们新罗人出兵征讨高句丽,统军大将是你,我希望你多考虑些母国,而不是只从大唐将军的角度考虑;第二、将来某一天假如你真的与法敏争夺王位,如果你胜了为王,希望你把自己当成新罗王,而非大唐的某个藩王!”

望远镜

金庾信的这番话就像钢针刺入了金仁问的心,他用尽全部力量才让自己没有跳起来,他抬起头,语气锐利的答道:“第一勿须您的提醒,别忘了我还是新罗的大角干,食邑千户。至于第二条,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兄长的臣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您的问题!”

“你还是老样子,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金庾信摇了摇头,感慨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等我死后王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法敏是个出色的王者,但你也很优秀,黑暗和混乱就要来临,这些我都能感觉到……”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金仁问一眼:“仁寿,我希望你别做蠢事!”

为什么在你眼里希求王位就是蠢事?你和我父亲当年不也这么干嘛?金仁问想说,但他知道说这些给金庾信听也没用。他只觉喉咙干燥,便逼自己又喝了口酒。

“无论如何,你现在还是新罗的臣子。”金庾信提醒他。“尽忠职守,乃是人臣的本分。”老人眼看金仁问不答话,便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说,“你可以走了,我们下一次在朝堂见吧!”

金仁问恍如梦中,他不记得自己站起,更不记得如何离开书房。等他回过神,自己正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想:诸神真是残酷,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他把我当成外甥,我把他当成舅舅吧。

楼上,金庾信丢下空了的酒杯,陶瓷酒杯在铺了地毯的地上弹了两下,不动了。壁炉旁的暗门打开了,金法敏从里面走了出来:“阿翁!”他用私下里对金庾信的称呼说道。

“春秋总是比我聪明!”老人沮丧的叹了口气:“他先走一步,留下我一个人,却把你们兄弟两个的难题丢给了我!他难道不知道我金庾信也是看着你们两个自小长大的吗?那时候我骑着马,你和仁寿一个坐在我前面,一个坐在我后面,哪里分什么彼此,如今却要我帮助你,去对付他,这实在是太难为人了,仁寿也是我妹妹的亲生骨肉呀!”

看着老人痛苦的表情,金法敏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他其实与金仁问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金仁问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唐当人质,实际上很早就退出了王位的竞争,反倒是领兵灭百济之后,大唐天子对他大加赏赐提升,金春秋又去世,反倒是对自己的王位形成了一定的威胁。

金法敏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个兄弟心里其实对王位并无太多的觊觎之心,否则当初就不会去大唐当人质,但问题是现在形势如此,已经不是兄弟二人一己之愿的事情了,不说别的,大唐天子对金仁问的宠爱和重用有没有拿来当对付新罗的后手的意思?这场权力的游戏里,大多数人都不过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只有极少数才是棋手,金仁问和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其实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罢了,这都是命,是上天注定的命呀!”金庾信叹了口气:“法敏,泉盖苏文死了,高句丽这一次是熬不过去了,如果我们做的不好,接下来就是我们,你明白吗?”

“阿翁,您是说唐人要对我们下手?”金法敏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嗯!”金庾信那张苍老的脸就好像枯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世上就是这样!高句丽活着一天,我们新罗就不用担心,而高句丽完了,唐人就会对我们下手了。”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与高句丽人结盟对付唐人?”金法敏问道。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泉盖苏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