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走进巷子,年轻人紧跟其后,他是高满政长子高玄积。

惨叫声陡然响起,近在咫尺的高玄积被吓得汗毛直竖,高满政停下脚步,推开门,正看见护兵将伤员死死摁在门板上,李善指挥一人手持长刀,将伤员的胳膊砍断。

血流如注,登时染湿了衣衫下摆,但李善出手如电,先止住血,再让人将准备好的药膏敷上,用麻布包裹起来。

“听闻李郎君有活死人医白骨之能,今日却只见持刀断臂。”

平淡但带着明显嘲讽的话从身后传来,李善耳朵耸动了下,却没回头,一直到将伤员安置好菜起身。

“上臂中箭,箭头带毒。”李善疲惫的解释道:“若不断臂,性命难保。”

这是李善考虑不周的地方,但也是他无可奈何的地方,箭头所谓的毒……其实就是污染物。

在设伤兵营后,李善埋头此处已有五天,每天日夜手术……但破伤风的发作几率比在山东高了很多。

一方面在于季节,虽然过了中秋,但朔州温度并不低,另一方面在于敌军使用的箭枝的箭头很多都带了污染。

更关键的是,伤员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得到妥善的处理。

五天内,李善一共收治了三百多个伤员,但有八十多人都没能救回来,大部分都死于感染……虽然李善已经用酒消毒。

在这种情况下,万般无奈的李善只能选择断臂求生……即使这样,刚才那个伤员也未必熬得过去。

高玄积看了眼门板上的伤员,依稀记得这人,不屑道:“断其右臂,再难趋马骑射,更难持刀,活下来又如何?”

李善没有说什么,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哪来的时间和别人磨嘴皮子。

更何况,李善很清楚高满政对自己的不满。

这种不满一方面来自自己对物资的大量要求,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份报捷文书。

就在今日上午,刘世让公布了那份报捷文书,高满政、李高迁都脸色很难看。

这场战事,刘世让毫无疑问为首功,而高满政、李高迁、李善约莫在第二序列。

毕竟战事是发生在马邑,高满政能容忍奉天子之命经略马邑的刘世让,能容忍手握大军驻守雁门的李高迁,但未必能容忍李善与其并列。

在高满政看来,李善战后才抵达马邑,霸占了一整条巷子,又霸占了大批的粮草甚至肉食,有什么资格和自己并列?

其实高家父子对李善的不满不仅于此,抢功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在于他们看不惯李善设伤兵营之举。

对于这种信奉刀剑的人来说,什么诗才惊世,屁都不如,设伤兵营实在是天方夜谭,高满政去转了一圈,好吃好喝就能治病了?

这些物资拿出来……自己都能招多少青壮入军了!

为什么要浪费在这些已经费了的人身上?!

等李善再休息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坐下正准备吃口饭,李高迁找上门来了。

李善累的都懒得客套了,冲着对面凳子努努嘴,“来兴师问罪?”

“何至于此?”李高迁哼了声,“那老匹夫一力为你请功,难道你还能退却不成?”

“早就言取之有道。”李善扒了几口小米饭,“已然写信去了长安。”

“嗯?”李高迁精神一震,他其实不在乎李善,但很在乎刘世让……千方百计想给刘世让一点难堪,“怀仁细细说来。”

“还是不说的好。”李善无精打采的说:“你们斗法,倒霉的却是我……还把荣国公都得罪了!”

刘世让坚持让功,其实李善是没有办法坚拒的,否则那就是翻脸了……以刘世让倨傲性情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

事后倒是能做些手脚,但也不能将刘世让得罪了……左右逢源是李善最近一年做的最多的事。

虽然讨厌,但也熟练了……只是李善想不到,自己就是因为最终不能左右逢源才请求外放,现在又要干回老本行了。

抬头瞄了眼,李善补充道:“其实足下无需担忧,在下欲有所求。”

李高迁愣了下,他怂恿李善推却刘世让让功,一方面是要给刘世让难堪,另一方面也是怕李善被刘世让笼络。

如果得圣人青睐的李善被笼络,那刘世让在代州就算扎下根了,复爵可能,但更可能是从代州司马直升代州总管,之前长安传来消息,很可能在近期复设代州总管府。

代州总管……李高迁倒是未必眼热,但绝不希望刘世让得手。

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到,刘世让只是代州司马,奉命经略马邑,就敢强令自己率兵出关,如果晋代州总管,下辖代州、忻州、蔚州、朔州,在河东道能与并州总管并肩,只怕要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了。

但如果李善对自己有所求,那就意味着不太可能被刘世让笼络……李高迁试探问:“怀仁尽可细述。”

“让郡公见笑了,在下甚爱阿堵物。”李善放下饭碗,“雁门……还请郡公松手。”

李高迁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