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地州府的富商巨贾多与官吏有私, 而广州不同。此地商贸过于繁盛,号称“涨海奥区,番禺巨屏”。夷人来此频繁, 舟舶继路, 商使交属。

财帛累积到一定程度,风气不免转向重利, 多少有些碍士人眼。当地官吏认为商人都是重利轻义之辈, 盘剥取财毫不手软。而商贾苦于官吏剥削, 面上恭敬, 实则日益愤恨。

姬无拂千里来到广州,亲眼见到形形色色的外国人, 惊叹不已, 认为比起曾经在鼎城所见人数更多。天子脚下, 胡商行事也需顾及王法,时有相关诏令限制,但广州此地天高皇帝远, 胡商与官府之间的矛盾表现得更为激化。

出于好奇,进城之前姬无拂拦了路过的商旅,借□□换粮食, 打探城中消息。不料,商贾一听姬无拂是望海州的来客, 叉手见礼:“原是京中贵客秦王,某失礼了。”

姬无拂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吃穿用具、马匹车辆、侍卫装束,哪样都不是凡人呐。”商贾乐道,“某行商各地, 靠的就是这双招子,若是没有这, 哪里吃得饱穿得暖。”

姬无拂失笑:“阁下也是从外地赶来广州的?我还想拦个熟门熟路的,给我讲一讲城中的闲话。”

商贾道:“某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姬无拂伸手作势请人上车,商贾不敢与宗王同坐车内,很有分寸地坐在驾车的禁军边上,眉飞色舞道:“那某今日可走大运了,也坐上了两匹马拉的车了。”

商贾口才了得,且粗通历史,能说前朝旧事,从隋朝番禺人王仲宣反隋,说到冼夫人平定人心,最后又绕回魏晋南北朝旧事,以一句“世云‘广州刺史但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也”博得姬无拂一乐。

显而易见,这位商贾也深受广州上下官吏剥削,毫不顾忌地在姬无拂面前讥讽官吏行径。这与俞载万又不同,她是尽可能地沉默,对过路商贾不置一词的。两方情况不尽相同,不能完全相较。

商贾的商队跟在姬无拂的车队后进入城门,毫发无损,往日守在城门口克扣的胥吏无影无踪。

见状,商贾喜笑颜开,再道谢:“多谢秦王照拂。”

姬无拂摆手道:“是我该谢你,给我讲了不少有趣故事。”

广州都督路氏姗姗来迟,致歉:“海岸外有夷人船至,起了些纠纷,闹到府衙上,某因此耽误两刻钟。”

姬无拂是听不出路氏的勤政的,她只能听见“夷人”两个字,双眼放光:“都督无需为我耽搁,只管去处理吧。我还未见过夷人的海船,刚好跟着都督去见识一番。”

路氏犹豫片刻,应答:“喏。”转头吩咐属下将府衙外的夷人放进来商谈。

姬无拂来得正是时候,大食人的海船抵达港口,等候在港口的官吏便一拥而上敲诈勒索,提出的价格让大食商人无法接受,双方争执不下啊,大食商人就把此事告到广州都督府上。

路氏对下属行事纵容,本就不愿搭理,碰巧秦王入城,便搁置了吵闹的大食商人,先行往城门迎接。

路氏本意是要包庇下属,但姬无拂突然要横插一手“见识”,他自然不好官官相护得过于直白。胥吏先去将大食商人请上厅堂,再请一个懂得大周官话的小吏翻译。

大食人神情愤怒,指着一众官吏哇啦哇啦说,小吏则战战兢兢地给姬无拂重复:“一靠船,他们就要求检查货物,而且扣留了一部分作为税,这些是大食国从未有过的事。”

路氏凛然道:“检查船上货物和收税都是胥吏的本职,这也是告官的理由么?简直荒唐。即刻逐出府衙,不许再生事端。”小吏又用大食话向大食商人重复一遍。

大食商人怒火更甚,怒目而视,张嘴简直想吃人,听不懂也知道一定是在破口大骂。小吏低声翻译:“这是……说些大不敬的话。”

而路氏还是那副冷脸。

姬无拂左看看又看看,倏地问小吏:“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小吏冷汗直流,赶忙道:“从没见过秦王威势,某实在……实在是胆怯。”

“噢,这样啊。”姬无拂若有所思点点头。

“混蛋!”大食商人见说不通,丢下一句官话中不伦不类的脏话扭头就走,步步生风,任谁看了都晓得此人怒气不小。

居然还懂得一点大周官话,又知道要来找广州都督主事,这大食人应该是熟客了。熟客,难道还不知道岸上的规矩吗?姬无拂不免心生怀疑,感觉此事还没完。

报复来得比想象中快得多,姬无拂刚走出府衙想去外面看看海船,就听见远处传来的喧哗声。只见刚才的大食商人带着几个健壮的昆仑仆举刀冲杀入府衙内,姬无拂与身边校尉相视一眼。

近乎同时出言:

“快跟去里面看热闹!”

“保护大王!”

姬无拂提起衣摆就跟着人流往里面冲,校尉与禁军手持兵器不得不跟随。大食商人与昆仑仆数十人一并闯入官署,提刀见人就砍杀,气势昂然,一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