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依旧挂白,要等到明年才会改服,但庄子里的气氛渐渐恢复了正常,李善在村口处跳下马,将马缰丢给迎上来的青壮,随口聊了几句。

几个青壮中,有朱氏族人,也有代地亲卫,还有两个是苏定方那边的旧部。

几年前,李善母子刚刚来到京兆,朱家沟也不过两百多户,但之后从山东河北、河东各处迁居而来的民众颇多,再加上此次被选为李善亲卫的从代地、朔州携来的家人,已经超过了五百户。

但有一点是共同的,迁居来的民众都是因为李善而来。

李善脚步不停,心里在琢磨,从忠诚度来说,苏定方、王君昊那边和朱氏族人最靠得住,不过顾集镇一战,伤亡太重,如今以青壮计算,却是代地、朔州的亲卫最多。

“都散吧。”李善回头将亲卫各自回家,向守在门房处的张仲坚交待道:“凌公回来了没有?”

“今日凌公未去长安。”张仲坚试探问:“去请来?”

“嗯。”李善点点头,回头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犹豫着还没离去,笑着说:“先回去吧,夜间警戒诸事,君昊均会安排。”

“是。”

在代州养伤的两个月,李善身边一直是曲四郎和张仲坚,但是回到长安后,朱玮不止一次暗示过,就连朱氏也婉转提及,要知道之前李善身边的亲卫统领虽然是苏定方、王君昊,但最亲近的,每次外出都要带在身边的却是朱氏族人。

朱石头、朱石榴都已经阵亡了,朱八左臂被削断,赵大小腿骨折三处,最早跟着李善去河北的三十青壮,如今只有十一个活了下来,其中近半都有残疾。

就在昨日,朱玮夜间找上门来,将朱四叔的次子朱仲托付给了李善。

朱四叔与朱玮的嫡亲兄弟,两人前隋时期同时被募为骁果远征高丽,同时做了逃兵,回乡后在东山寺落发,只是后来朱玮还俗,而朱四叔留在了东山寺。

几个月前,朱玮挑选两百青壮北上,朱四叔年迈四十却执意披甲,在顾集镇一战中被利箭射中面门而亡。

朱玮曾经影影绰绰的提及,长一辈的族人中,也就他和朱四叔知晓内情……而如今,只剩下朱玮了。

李善心里想着这些,门口处传来略带尖酸的话语。

“殿下正值春风得意,何以有萧瑟之相?”

还是这味道……李善勉强笑着,“凌公说笑了。”

凌敬哼了声,看张仲坚回了门房,才低声问道:“宾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要问这事……李善面无表情的说:“那厮忘恩负义,还有什么好说的?!”

“忘恩负义?”凌敬一边向书房走,一边打量着李善,“马宾王授你经义,助你中榜,你以何施恩?”

李善一阵咳嗽……这事儿传播范围也不大,对李善的名声损坏也不大,但凌敬早就起了疑心,这段时日一直在刨根问底。

毕竟很多人都知晓马周很早就在朱家沟落脚,后来还跟着李善去河北山东,又跟着去了代州……突然两人反目,自然是有些缘由的。

这个缘由,李善和马周早就商量好了……马周为何一直留在李善身边,无非是为了得其举荐入仕,但李善到以长史掌代州总管府,都不肯举荐马周出仕,所以两人才会反目。

李善也通过某些渠道放出过消息,马宾王贪酒误事,难堪大用……啧啧,马周当年在博州做助教,就是因为贪杯而被驱逐的。

理由正当,逻辑通畅。

不过马周可能的确痛恨李善,真的痛恨……莫名其妙的将自己塞到常何身边,马周虽然不知道李善为什么怎么做,但隐隐能察觉到,自己很可能会遭遇一些想象不到的变故。

所以,马周骂起李善……堪称尖酸刻薄,都传到凌敬耳里了。

凌敬却很清楚,这个理由看似没什么问题,但他其中必有内幕。

原因也非常简单,一方面李善不是那等寡恩的人,甚至在这方面堪称大方,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马周是知晓内情的……不管是李善的身世,还是李善已经投入秦王麾下。

两人在书房落座,李善提起水壶倒了两杯水,突然脸色微变,“天策府那边?”

“房玄龄当日提及一次。”凌敬深深的看了眼李善,“之后长孙无忌也提及一次。”

“凌伯?”

“房玄龄只是提醒而已,长孙无忌就未必了。”凌敬冷笑道:“此人无退路,一旦秦王事败,只怕难有活路。”

李善叹了口气,看来历史车轮带来的惯性还是如此强大……长孙无忌应该无所谓马周,但应该很有所谓马周身边的那位玄武门守将常何。

“秦王?”

凌敬摇摇头,“没问过,都没问过。”

李世民没问过我,我也没问过他……鬼知道李世民知不知情。

“至于宾王兄?”李善继续试探问。

“自然不知情。”凌敬叹道:“除了你我,也就定方、宾王而已。”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