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刘世让因为商队撕破脸后,李善从来视其若无物,但此刻在马邑,他的态度为之一变,起身笑道:“刘公故地重游,可有感慨?”

刘世让神色淡淡,“馆陶县公不是一直派人跟着吗?”

崔信神色微变,忍不住看了眼李善……李善倒是神态自若,笑道:“去岁刘公大败苑君璋,只是恐刘公安危罢了。”

脸皮真厚啊……刘世让暗叹一声,正色道:“明日议事,行招抚事,今日县公宴席间……有意输马邑粮草?”

“朔州苦寒,又遭突厥劫掠,百姓多有东迁。”李善笑吟吟道:“既然苑君璋来投,那朔州军民亦为大唐子民,如何忍见其空腹守边?”

刘世让眉头紧锁,“陛下可是授苑君璋朔州都督?”

之前高满政投唐,爵封国公,授朔州都督,这是应有之义,刘世让猜到也正常,李善微微点头承认。

“苑君璋其人,首鼠两端,今岁投唐,明岁突厥来犯,必然复叛。”刘世让盯着李善的双眼,“县公不怕明岁苑君璋叛乱,连累自身吗?”

刘世让虽然不擅权谋,但不傻,朔州局势看的清楚,苑君璋的德行看的清楚,更在长时间的观察后看清楚,招抚苑君璋一事,李善才是主导者。

若是明年苑君璋叛离,李善是肯定要背上责任的。

崔信倒是听李善提过一次,笑着说:“怀仁如何不知苑君璋品行,若是马邑投唐,必……”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崔信的话。

李善饶有兴致的观察面前的老者,如今的刘世让还有闲情雅致关心这些事吗?

好一会儿后,李善才淡然道:“多谢刘公提醒,不过,此关乎大势。”

幺蛾子终于来了

马邑城外,一座木台正在搭建,上有横梁框架,下有毛毯相铺,杜晓正忙着让穿盔带甲的亲卫充当仪卫手持长戈在各处肃立,崔信也忙着指点各处安置,虽然简陋,但却也不能太过寒酸。

接过水囊灌了几口,崔信摸了摸喉咙,忙了好久,嗓子都有些哑了,他随手将水囊递回去,瞄了眼问:“你是朱家沟族人?”

朱八恭敬的答道:“是,小人郎君亲卫。”

“跟了他多久了?”

“郎君落脚朱家沟,小人即为郎君随从,后随去山东。”朱八轻声道:“郎君仁义,门人无不效死。”

崔信沉默片刻后突然问:“听闻怀仁之母朱姓?”

“是。”朱八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很清楚朱氏与朱家沟族人之间必有渊源。

刘世让脚步匆匆而来,时而抬头望天,“只怕午后有雪。”

崔信也抬头看了眼,天色阴沉,不见天日,气氛颇为压抑。

定于今日午时行招抚事,两边一早就开始了细节的谈判,刘世让是没资格掺和进去,而崔信是懒得掺和进去……苑君璋更加确定,主事人就是李善。

正迟疑要不要让人去催一催,一旁的朱八指着城门处,“来了。”

崔信一眼就看见那位身穿青衫的青年,身材挺拔,举止从容,踱步间有鹤立鸡群之相。

刘世让的视线也落在李善的身上,突然侧头看了眼崔信,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崔信知道刘世让想问什么,这个问题他昨日也问过李善……何为大势?

对于刘世让,李善毫无顾忌,但对于崔信……哎,颇为忌惮,哪个女婿遇见宠女狂魔版本的岳父能不心虚?

李善当然知道,明岁突厥来袭,苑君璋说不定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举城而降……这的确会连累到李善。

但更要看到,一旦苑君璋献上降表,就意味着这股势力的政治派别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要知道苑君璋曾是刘武周的部将,更是刘武周的妹夫,之前李渊几度招抚,苑君璋几度坚拒,屡屡攻伐代州……此番投唐,就算明岁再叛,突厥还能毫无顾忌的信任苑君璋吗?

就算苑君璋明年再投突厥,也应该心里有数,靠突厥是靠不住的,自己处境艰难的时候,李唐有可能相援,而突厥不会。

这是分化之策,也是摆在太阳之下的阳谋,只要苑君璋投唐,他和突厥之间必起间隙……为此付出一些粮草、军械,是值得的。

而且,苑君璋麾下,尽是汉儿,他们原来没得选,或者不需要选,但如今必须选,也有的选……经历了这一切,难道他们心甘情愿的给突厥当狗?

多少士卒逃往关内,这是人心所向,这是大势所趋,这是苑君璋一人难以阻止的大势。

想起昨晚李善尽述大势时的从容自信,崔信心中有古怪的感触,这位可真不像个尚未加冠的青年,倒是像看破世事,阅尽红尘的老者。

刘世让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紧走几步上前,“谈妥了?”

不能怪刘世让啊,招抚成败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朝中对他的处置,很大程度要考虑这位代县令的说法。

崔信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