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收诧异道:“记得东山寺是第一家被查验的,不是说已被山民所据吗?”

杜如晦脸色一黑,想解释什么,门外却有人进来,是一位身材挺拔的中年人,鬓发染白,面带急色。

“仁人兄来了。”李世民微眯双眼,头颅微微抬起。

这位中年人来头不小,隋末群雄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士及,武德二年投唐,入秦王府为骠骑将军,随李世民先后攻灭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封爵郢国公,拜中书侍郎。

中书侍郎是中书省的副中书令,位高权重,宇文士及是秦王府在朝中的一大臂助,毕竟如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恭、秦琼等文武俊杰只在秦王府任职。

宇文士及有些惶恐,“河北大败,魏州、莘州、黎州、相州、洛洲陆续失陷,诸洲主管或死或降,唯有右武卫将军张士贵溃围而逃。”

厅内一静,李世民背脊一挺,身子微微前倾,双目透出精芒,刚才还温文儒雅的模样顷刻间化为威势。

薛收轻声道:“殿下,淮安王、李世绩均溃败……”

“不急。”李世民突然恢复了平静,像是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归鞘,“不急。”

事情是明摆着的,李世民六月底回京,刘黑闼七月初就起兵了,按理来说李世民是安抚河北的最佳人选,但之后长达半年的时间内,天策府被一直被刻意排斥在河北诸战之外,直到刘黑闼攻陷整个河北。

如今诸将败北,圣人、东宫束手,除了天策府,还有谁能收拾残局呢?

所以,李世民不急。

宇文士及探出身子,轻声道:“东宫已然过去了,圣人尚未来召?”

“适才克明说到哪儿了?”李世民像是没听见似的,招手让宇文士及坐下,笑道:“东山寺乃是玄龄挑选的,难道有何纰漏?”

杜如晦定定心神,叹道:“那日查验,东山寺主持倒也罢了,冒出了个在寺中暂住的少年郎……”

“虽然不知内情,但必是此人捣鬼,玄奘禅师次日言明东山寺不在裁撤之列时,那少年郎就在禅师内室。”

李世民来了兴趣,笑道:“居然能让克明吃个哑巴亏……如此少年郎,盛过只会吟诗作赋的才子呢。”

“噢噢,就是克明前几日说的那人?”房玄龄恍然大悟,“背后言人是非……”

察觉到众人都看过来,杜如晦坦然将那日在东山寺隔墙听到的一番话复述了一遍,“虽是背后所言……手段略显阴诡,但细察人心,非寻常手段,此番评价……倒也切合。”

放出裁撤寺庙后补收四年税赋的消息,就是杜如晦的建议。

李世民皱眉道:“此子胡言乱语,克明乃为国事计。”

“但能随口道破,显然心思机巧,更能说动玄奘禅师……”房玄龄来了兴致,“克明,此何等人物?”

杜如晦干脆的说:“李善,约莫十六七岁,自称来长安投亲遭拒,如今借住东山寺,丰神俊朗,见事犀利,胸有韬略。”

“胸有韬略?”薛收眉头一挑,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

杜如晦冷笑两声,“今日才听说,东山寺主持乌巢禅师修了十年闭口禅……”

房玄龄愣了下后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那玄奘禅师那日拜寺,如何论佛?”

李世民也忍不住摇头,“此乃绝户计,不过也不足以说动玄奘……”

一直默默听着的宇文士及突然开口道:“这几日倒是听说过,东山寺有西来真经,昨日玄奘禅师上书请求西行天竺。”

略微安静了片刻后,薛收叹道:“果然胸有韬略,又一位李氏少年英杰。”

“李白虽有诗才,却纵意花丛,李善为小利而险些坏国事,都算不上少年英杰。”李世民摇摇头,“还需磨砺。”

不过些许小事,李世民并不放在心上,他长身而起,朗声道:“寺庙裁撤之事,克明催一催,至少征召三千府兵,由长安令王绪领兵。”

“仁人兄官居中书侍郎,当留守长安,余者并左右六护军府、玄甲兵,均随孤出征。”

“来人,更衣,孤要入宫请战!”

心烦

站在山顶上,李善用惊奇的目光看着那沿着泾河而行的军队,这是任何影视作品都无法描绘的壮景。

虽然距离稍远,大雪刚歇以至于地面泥泞无烟尘弥漫,但来往奔驰的军马,不时响起的悠悠军号,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军队列,泾河江面上随军而行的船只,都给了李善极度的震撼。

朱玮上前两步,“大郎猜对了,的确是秦王。”

“那日在平康坊,突闻唐军河北大败,便有人呼,圣人当使秦王击之……”李善啧啧道:“听闻秦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七伯,果真如此?”

这些日子,李善和朱玮常常聊起朝局,李善刻意为之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跌入漩涡,虽然就目前而言没什么影响,但终究耐不住好奇心,一方面是因为后世看不清的武德年间,另一方面是因为朱玮、朱氏显然有事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