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岂不是着天底下最快活的事儿,理应笑才是。

彼时只有十五岁的谢柔嘉听不懂这话,却自那以后愿意听他的话。

就连阿昭那样不服管教的人,对他也佩服至极。更是在他的教导下,从一个人人惧怕的混世魔王,成为朔方最好的前锋将军。

在朔方两年,他像一个父亲一样教导她与卫昭。

他时常同她说,“是三郎他不识好歹,咱们大胤最好的男儿在朔方。小柔嘉,我倚老卖老,回头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其实他一点儿都不老,才不过四十出头,长相英武俊美,为人风趣幽默,便是脸上那道疤痕,都给他格外增添几分魅力。

朔方不知有多少姑娘想要嫁给他。

她当时甚至想,若是自己有一个像裴温那样的父亲就好了。

她不在意自己是否是公主,她只想要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

而他弄成如今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父亲的“杰作”。

怪不得方才裴五瞧她的眼神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裴叔叔为大胤守了半辈子国门,到头来被父亲害成这样,若换成是她,恐怕杀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可到头来他竟还反过来安慰她。

谢柔嘉羞难当,如何笑得出来。

一旁的裴季泽握住她的手,道:“叔父,侄儿与殿下半年前已经成婚。”

裴温闻言怔愣住,干涸的眼珠微微转动。

半晌,笑,“这么说来,小柔嘉是我的侄媳妇儿了?”

裴季泽瞧见他脸上的笑意,一脸郑重,“对,她如今是您的侄媳妇儿了。”

“好。”

神色有些激动的男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捉着他二人的手交叠在一块,“小柔嘉,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从前只要裴季泽只要同人提及成婚之事,谢柔嘉就会不高兴。这一回,她什么也没说,任由裴季泽滚烫的掌心覆在自己手背上。

三人寒暄几句后,裴温对谢柔嘉道:“小柔嘉,我有话想要同三郎单独说,你先去旁边的屋子休息片刻。”

谢柔嘉颔首应下,起身告辞。

行至外间时,瞧见南面的墙上摆放了一壁的瓷娃娃,眼神里透出惊讶。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拿了其中一个笑容可掬的白胖,只见底下写着“阿宝”两个字。

方才着急入内室内见人,倒不曾注意过。

说起来,母亲的宫中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瓷娃娃。

她平生没有别的爱好,最爱收集这些东西。

谢柔嘉想起在朔方时,裴温曾多次询问母亲的近况。

他说,他同母亲两家是旧交,原本两人要定亲,只可惜后来母亲嫁了父亲。

母亲出自于河东崔氏一族,河东崔氏当年是显赫一时的氏族,祖父则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而身为家中唯一的女儿,被自己的父兄捧在手心里长大。

当年,父亲不过是一宫女所出的皇子,原本并无称帝的可能。

母亲也不知怎的就瞧上父亲,非君不嫁。

两人成婚后,父亲在祖父的扶持下,从一个名不经传的皇子,一步步走上储君的位置。

她曾听赵姑姑说过,祖父在世时,父母也算是恩爱有加。

可是祖父战死以后,父亲与母亲的关系便急剧转变。

如今想来,母亲性格较为强势,祖父在世时,碍于他手中的兵权,父亲能忍则忍。

祖父去世以后,两个舅舅却资质平庸,崔氏一族再无可堪大任之人,只封了一些爵位的虚衔。

兵权回到父亲手中。

至此以后,两个人开始频繁的发生争吵。

原本祖父在世时,父亲曾答应母亲,后宫唯有她一人。

可祖父去后,父亲接二连三的扩充后宫。

若说之前,两人到底还有些情谊,可江贵妃的出现,彻底成了压垮母亲的一根稻草。

谢柔嘉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回两人争吵,父亲望着母亲,一脸冷漠,你若是有阿妩的半点温顺就好了。

阿妩,是江贵妃的闺名。

母亲当时怔在那儿。

泪如雨下。

至此以后,两个人除却非必要场合,再不曾一同出现过。

谢柔嘉一直在想,若不是因为太子哥哥太过优秀,恐怕父亲连废后的打算都有了。

不过如今他老而昏聩,又冒出废黜的想法来。

谢柔嘉一时又想起裴温终身未娶,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是因为母亲吗?

可随即否定。

母亲的闺名唤作崔蕴,与“阿宝”无半点关系。

谢柔嘉将手里的瓷娃娃放回去,去了隔壁屋子。

屋里。

裴温打量着自己的侄儿,道:“当年你拒婚,为何如今又与她成婚?以小柔嘉的脾气,怎会答应嫁你?”

他昏迷的时间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