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中间多湖,这条街上的风格外潮湿。

走在一旁的颂禾眯着眼,揽着雀枝笑道:“钱这个东西,没有它着急,有它也着急,等你不急的时候它就来了。你男人自然是有把握养你的,我近期要出趟远门,你照顾好家里。等我回来,我们就有钱了。”

雀枝没有当回事,低头摆弄着篮子角落里的向下折的蔷薇,回道:“你哪次回来没钱。”

她甚至习惯性附和道:“那我可是等你给我挣一笔大钱,给我养老的银子,我可不想天天捏尖算着这东家几头蒜,西边几斗米的日子了。”

两人走在湖边,一旁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夜空如画,灯影闪烁,颂禾看着雀枝头顶黑黑的发旋,嘴上没有说话,眼神定定望着远方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道:是一大笔,保我们此生无忧,远走高飞。

路面店铺上的玻璃映着颂禾的神情有些奇特,光影错落间在那张肤色白皙骨相痩削的脸上,殷红的薄唇上眼瞳中的绿色显得尤为深邃,仿佛在黑暗中的一头猛兽,正准备脱笼而出。

但凡雀枝当时谨慎一些,都能看出颂禾当日的反常。

可是现如今,颂禾人已走了月余,消息全无,雀枝拧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颂禾出走”这事还要从汕三说起,他是知道颂禾从黄维新手底下学了不少不外传的做贼手艺,偶尔有些棘手的差事他便拿来牵线给颂禾,暗地里也能小赚一笔。

两人相识也好笑,汕三家里刚逃难到云城时触了霉头,他爹爱赌,赌光了钱就红着眼要把儿子压上赌桌,好死不死,正是在黄家的赌坊赶上了颂禾替黄老七巡查。

他爹是个实诚老赌鬼,没干过自幼出千耍牌的颂禾,一局定输赢,直接把三代单传的汕三押给颂禾当小厮,转眼一个月卖身契送过来正正赶上政府解放人民平等的公告。

这下颂禾也要感叹一声时也命也,这小子天生不是奴才命,为人办事活络又嘴严,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有了点交情。

颂禾不少生意都是汕三拉过来的,他是个好掮客。

这次也是,一位内地的大主顾专门点名要云城当地的大军阀齐郡新得的白玉牌,广发英雄帖,只要见牌就给一万美刀。

白玉牌不值钱,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可这齐公馆的白玉牌,在这个金圆券抵不过袁大头,金条美金才是硬通货的年头,着实是价值千金,这破天富贵让人垂涎欲滴。

要知道,云城这地方又号称“小东方明珠”,虽说地方不如北平上海南京这些大地方,但也格外繁华。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行省划分,因云城地域特殊,本应自划一省,不知为何,本该是云省,如今却成了云城。

云城地处几国边境交界,饱受英法两国侵略的同时,当地地方军阀摩擦不断,但是来做外贸的商人仍如流水,翡翠玉石香料药材可都是云城的特色,谁人都想来捞一把金,以至于云城当地各方势力大小割据,实在是鱼龙混杂。

而那军阀齐郡更是其中翘楚,别看人在边境,云滇齐大帅的名头在内地还是多少有几分面子的。

宣统皇帝在位时,齐郡父亲刚从两江总督的位子退下来,齐家在京可谓是风光无限,等到民国,内外都乱了套,齐郡才带着一众附属,退居大本营云城。

有小道消息传言,齐大帅手中的京白玉牌是当年苦竹土司禄方氏一脉祖传下来的,内里藏着元代流传下来的高丽密山宝藏。而齐郡正是要拿这白玉牌里的秘密做投名状,向境外借军火以拥兵建国自立,此消息一出,中外哗然。

无数云城中的奇人异士更是闻风而动,目标直指齐公馆,光是在齐公馆巡逻的大头兵都增加了一队,得知始末的齐郡更是放言:“齐公馆只要敢来,有进无出!”

无人得知,第二天城东郊外乱葬岗里的尸体的摞数跟放书架子上的书一样迭了起来,翻了一番。

而汕三那天和颂禾密谈的,便是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