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整间仓库被打造成酒吧的样子,就那种东京荒川区才有的、与不知名歌手相配的地下室酒吧,铬黄色灯光让一切都和谐而暧昧,里边很多一条式木吧台,亚实想,这里不像是酿葡萄酒的,倒像是喝啤酒的地儿。

细看才发现,超大型酒桶、酒架和土黄色墙壁融为一体构成了背景。弧线形木结构支撑从地板以下延伸上去,至顶端环形收口,一个整个酒桶房子。

地板上虽干燥,却咝咝地往外冒出白气,他们像置身云上,凉的,亚实不禁打了个哆嗦。

“哎呦亚实小姐怎么穿这么少啊,小冴你没告诉她酒窖有多冷嘛?”阿田注意到她小小的寒颤。

“她说不怕冷。”糸师冴压着表情瞥她,有意要逗她一样,“诺,外套给你,大尾巴狼牌子的,别嫌弃。”

亚实狠狠瞪着糸师冴,“我是不冷。用不着。”

旁边的阿田眼力见很足,一下就看出了两边端倪。他心里憋笑,小冴啊小冴,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幼稚小男生把戏,人家才不吃你这套哩,一上心就全露馅啦。

“亚实小姐我给你拿件外套吧?我老婆的,她跟你身形差不多。”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不!很近!小冴你先带亚实小姐逛逛,我马上来。”

亚实很不好意思道了谢。怪她出来时准备没做周全,昨晚一气之下外套也没买成。此刻她真的很冷,白皙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都显出来了,漂亮的小白手现在爬满紫红色脉络。

那又怎样?就是冷死她都不要领他的情。

她没好气自顾自往前走。现在好了,又只剩他俩了。

前面排列了一众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酒瓶,迭放在十字格酒架内,下边有年份酒品编号,她弯下腰去细看,00001983,尾号四位数她清楚,前面四位数啥意思?

糸师冴悄声无息站到她一旁,“哦,这酒是二战时期的康帝,阿田的命根子,小心别给他打了。”

吓得她赶紧收回手,惹来他一声轻笑。

“胆子这么小?没事儿。你就是给他打了,他也不能拿你咋样,顶多让你给他多种几年薰衣草。”

这人就爱拿她当乐子。亚实不理话头,只问:

“40年代的东西标个1983干嘛?前面四个零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酒厂是1983年成立的。”糸师冴看她有兴趣,一五一十讲起来,和她渐渐凑近了,“这批酒有个别名,初始之酒,最前面的0用来划分颜色,红、白、桃红、橘红等。这是经典静止红酒。第二个0划分甜度,干型、半干型、甜型、半甜型……”

糸师冴不动声色地把手搭上她的肩,她一直抖,又不声张,他是想为她披上外套的。他承认,他有一点私心,希望再快点进一步缩短他俩的距离,他耐心不算足。

老实说,他没有对她的工作抱有多大期望。这实际上是个小女人,他很清楚。他有点狡猾地,用钱使出一些便利,利用她大女人的一面,抓住她小女人的实质,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举两得的事情他最乐意做。

他总得让她欠点什么还不清的东西,互相欠着,男女感情才有机会发展。虽然糸师冴用心谈的恋爱很少,但大致道理他是体悟的。

“所以这瓶就是……2000年藏馆……甜型……白葡萄酒……酒体……饱满的……”

亚实认真地吸收着知识。她很上心,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记事簿一一对照着,压根没注意到他搭上她肩膀的手,“……我还有个疑问。”

“嗯,你说。”

糸师冴不自觉拥她更紧,眼神也认真下来宁静下来。他一般懒得做交代背景或解人疑惑那个,可眼前的人儿大眼睛扑闪扑闪,分明是要将周遭的新鲜玩意一帧一帧印入脑海,那些东西对她而言会转化成什么呢?他的“没有期望”里边,生出一点好奇。

“这儿都是葡萄酒,那为什么外边种的全是薰衣草?葡萄酒庄不都是要一边种植一边酿制的吗?”

“外边的薰衣草,是阿田强行留下来的。”糸师冴没有避讳什么,“是阿田的妻子生前的愿望。”

“葡萄酒也是阿田坚持要做的。很多人劝过他。本来他可以选择一些成本相对较少的酒品,啤酒之类。但他一意孤行。”

亚实深棕色的瞳仁震动了一下。心里某个点好像忽地贯通了,又好像忽地迷蒙起来。

“你们凑那么近嘀咕些什么呢?敢不敢让我也听听?”

阿田站在巨大酒桶构成的背景墙前,像是他背负着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