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拉的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她没有回答他,用一声类似于雄鸡破晓啼鸣的声音高啸:“多多!”

这只狗粗鲁,卑微,胆小且顽皮,几乎无一可取之处,但唯独在跑去我的主人怀里寻找庇护的时候跑得最快,尤其是,他早已被一大早的风波吓得连叫都不敢叫一声的时候。

她抱起他,不可避免地放慢了步伐,后方的人群逼近,她却依然笑着,再一次提高了音量。“我来告诉你们这里的一切的真相吧!给他金面具的人希望得到什么,他就让你们种什么!他所给予你们的正确的高明的指导!不过是给他金面具的人为你们定向提供的,在哪里都找的到的,由排泄物和腐烂的生物的残体所制成的肥料罢了!这里就是一台源源不断的生成利益的泵!那张金面具是一根项圈!你们眼中伟大的场主大人!不过一条牧羊犬罢了!”

“她竟然还敢污蔑场主大人!”

“她就是想毁了我们的天堂!”

“她就是个魔鬼!烧死她!”

“快烧死她!”

被激怒的人群的步伐加快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近,格雷尔先生在她身边游刃有余地跑着,眉头越皱越紧,冲着她大吼道:“你疯了吗!这次的死亡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我可不想再添加多余的工作量啊!话说回来,塞巴斯蒂安跑到哪里去了?他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我会离开,当然是奉我的主人的命令。在这种紧要关头,我的主人对于我下的命令,居然是去收拾行李,尤其是要保证她的电脑毫发无伤。

当我把行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到这里时,在屋顶上看到了不论何时,也依旧保持优雅风度的玛莎小姐。她湛蓝的双眸中倒映着这一场荒唐的闹剧,红色的火光在她的眼中闪动的景象,实在是难以形容的美妙。

我抱起她,回到我的主人身边时,她与身后追兵只剩下五米不到的距离。那些人从空了高台中抽出燃烧的木头,扔向我的主人,犹如扔出他们的怒火。

我的主人已经到体力的极限了,她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滚落,粘住散落的发丝,简直是狼狈之极。可她还是笑着,双目中的光亮的惊人,在她的胸膛里,那颗小小的心脏跃动的几乎要打破骨骼,肌肉和皮肤所架构的壁障。

她给我下达的命令是跑,继续跑,就在这个被虚假的神所支配的,畸形的村庄里,带领着这群被怒火烧尽了理智的人——不,丧失了灵魂颜色的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只是一群被本能催动的牲畜而已——跑遍他们所熟悉的各处。

我遵从着她的命令,带着这些牲畜跑去看了他们一棵棵亲手植下的土豆,一次次打水来过的河边,一点点吞下辛勤劳动成果的仓库,一下下吞噬消解着他们前人尸体的无名荒冢。

她抱着那只狗和玛莎小姐,趴在我的怀里,从我的肩上探出头来,朝他们高声的解说着每一处的来历,真相,只可惜,那些人已经听不见她说话了。他们只是想烧死她,仅此而已。

场主早就不在人群中了,他很有自信,自己忠诚的信徒会把所有反抗他的人清剿干净。但是,所谓戏剧,就是需要所有主演在场才行,所以我的主人最后让我跑去的地方,是他的房子。

当猩红的火也点燃了他的房子,牧羊犬终于发现,自己的羊群失控了。他慌张地冲了出来,捂着自己的金面具,朝着他们高声的叫喊着,但可惜,他们也听不见他说话了。

“在这个时代,信息就是权力,尤其是在您一手构建的乌托邦里更是如此。拥有了信息垄断能力的您,几乎就等同于神明。可是您犯了一个错误,您觉得同行是冤家,同为信息的搬运工的我会动摇您的利益。您太骄傲了。您不过是一条被戴上了项圈的狗,只会遵照主人的命令行事,而我,是一个可以饲养狗,下达命令的人。”

我的主人站在屋顶上,朝着那终于开始慌乱和恐惧的场主微笑,那身姿犹如玛莎小姐一般,优雅而美丽。透过金面具上的孔洞,我看到场主那双眼睛在颤抖。他用被泥土搞得一片脏污的手,指向我的主人,“恶魔!你就是恶魔!”

“你搞错了,我只是一个人类而已。”我的主人歪了歪头,配合她的鹦鹉居家服和稚嫩的面庞,看起来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比起用餐刀劈柴,您还是更适合用电锯来剪指甲呢。”

她看向疯狂涌动的人群,朝他们伸直了双臂。“你们以为自己逃离了迫害你们的一切?不!你们只是被懦弱驱赶着进入了一个更加坚固的牢笼,更加彻底地被奴役着而已!你们!就是牲畜!这里!就是农场!”

这是她留给这群人的最后一句话。

没能看到那些人在看见我们凭空消失时究竟是何表情,我有些惋惜,但我猜测,那一定是惊讶,恐惧,茫然的混合。或许是突然失去目标的空虚让他们从狂热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终于有人察觉到,他们的住所已经化为了火海。

格雷尔先生很早就不在我们身边继续乱跑了,他的工作开始了。

我的主人命令我去挖了一条隔离带,将火焰圈在了这片草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