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种木匣子里头,虽然也装的是衣、食、银钱这些年礼,但比之早先的那种木匣子,这种木匣子里头其实还多了一些东西。

譬如线香,譬如加重一些的银钱。

每到这个时候,青萝送出去荷包也会换一个式样。

而除了负责为孟彰料理这些杂事的青萝早有准备以外,孟昌、孟棕等人也都会沉默着多送出一个红包。

是的,他们不似青萝,能从孟彰的准备中读取到足够多的信息,但这不代表他们会什么都不做。

银钱,在这个时候总是会派得上用场。

待孟彰在南城中转过一圈,重新在南城入口处站定的时候,就连孟昌、孟棕和青萝这些人也都无声沉默。

只这一日,只这一处长宁镇的南城,因寒冻而死去黎庶,已有数十人。

这数十人的亡去,不会在县衙那里留下多少痕迹,甚至不会在他们的亲眷处有什么触动。

生命,在这里消亡得总是太过轻易了。就连现下南城里还活着的人,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过这一个冬天

孟昌乃是沙场征战杀伐的校尉,原是见惯了生死,纵是敌血溅面,他也不曾当做一回事,随手一抹便能再抄起长槊杀敌。

敌人的血肉也好,自家部属的白骨也罢,都堆砌在他前行的道路上。

他原不该有任何的动容。

但是,沙场杀伐和眼看着贫民在寒冻、饥饿中断去生息,总是不一样的。

很不一样

孟彰没有回头,抬起脚步就往前走。

走吧。

他越过了南北区域无形的界线,走入了同样贫贱的北区城镇地界。

孟昌停在原地,猛地抬起眼看着孟彰的方向。在这个角度,也只能看见一道背影。

那背影身形单薄也瘦小,更隐隐可见病气缠绵

也只有这样的小郎君,才会领着他们走入这些平时被他们忽视的地方。

孟昌、孟棕和青萝等人连忙追上去,生怕被孟彰落下。

孟彰并未回头,径直一路往前。

太阳慢慢升起,天地各处的凝霜似乎也在消解,可这气温却没有升高,反而还更低了些。那寒气就像是从人的骨头缝里吹出来一样,刺得人直哆嗦。

孟彰等人都是阴灵,又有修为在身,这些寒气、冷气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妨碍,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却着实是太煎熬了。

能坚持下来的,血肉里还有暖气;不能坚持下来的,也就被冻得梆硬。

孟彰照例送出年礼,在巷头处的屋檐下默然站了片刻。

孟昌、孟棕和青萝等人陪着他站。

但孟彰也没有站太久,他很快就转身,想要带着人回那座孟府宅邸。

小郎君这便要走了么?不进来坐一坐?

一个声音忽然在孟彰身后响起。

孟昌、孟棕和青萝等人先是一惊,旋即将孟彰团团护住。

孟昌拦在最前头,长槊紧握;孟棕堵在孟昌身后,时刻准备着顶上孟昌可能暴露出来的空当;青萝则挡在孟彰近前,手持绸带,准备拦截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而除了他们三人外的其他人,也各有动作,配合着孟昌、孟棕和青萝三人将孟彰护得越发的严实。

反倒是孟彰自己更放松些。

他转过身来抬眼往前方看去。

距离孟彰五丈外的位置,正有一位老妪手提竹篮,含笑看着他们。

孟彰看了看那位老妪,又看看仍旧警惕、没有丝毫放松的孟昌等人,到底不曾从孟昌等人构建的防护中走出,就在原地远远看着老妪。

婆婆是在叫我?他问。

老妪含笑点头。

孟彰便回答道:我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再不回去,族中长辈该是要担心了。何况,这长宁镇的南北两处地界我都已经走过一回了,自然该要离开。

顿了顿,孟彰又道:我还想多走几个地方看看呢,不好继续待在这里。

这样啊,老妪点点头,没有太纠结于孟彰的这些说法,那还真是可惜,我还想着既然小郎君来拜年,我这个做主家的,总得多留小郎君坐一坐呢。

做主家的?

倘若孟彰没有记错的话,这长宁镇隶属安阳郡,又很是靠近安阳郡郡城的吧?如果这长宁镇有主家,这主家也该是他们安阳孟氏才对。

哪里来的这样一位主家?

缘何连他也不知道这长宁镇忽然就多出如此一位主家来了?

孟彰的目光无声无息地扫过孟棕。

孟棕也正在皱眉。

他上下打量着对面那位老妪,眉头皱得死紧。

孟彰就更明白了。

孟棕是孟梧的大管家,作为孟梧这位安阳孟氏真正栋梁之一兼安阳郡郡城隍的心腹,倘若安阳郡这长宁镇真的换了个主家,他没道理不知道,更没有道理不上报。

可事实就是,非但孟棕自己不知道这个老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