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是在刹那间出现的,张桂芳反应过来后,拔剑连忙要去阻止施法的姜子牙,却被远处赶来的黄飞虎一箭贯穿了持剑的手臂。

张桂芳见势不对,一咬牙,转过身,弃了他的将士们,拨马往回逃。

姜子牙缓缓转过身,如鹰视狼顾,盯着张桂芳的身影,说:“追。”

“师出有名,这一次,我要抓活的。”

杨婵没有任何反应,见证奇迹的周军却对姜子牙深信不疑,攻守之势逆转,他们驾马紧追张桂芳而去。

大半商军被冻在这座陡然立起的冰山里,杨婵望着灯火下这些恐惧而彷徨的商军的面孔,发现他们还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样子,无比鲜活,冰川顶上落下一块冰块,将一个人的手臂与身体分割,咕噜噜地从山上滚下来,落到地上,手指着姜子牙,却连一滴控诉的血也落不下来。

仙人对仙人,凡人对凡人。

本该是这样的道理,可若是仙人跨过那道线,杀死一个凡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凡人的伤亡是否就也只是数字那么简单了呢?人命在仙人眼里,在权贵眼里,好像变得不值一提到荒谬可笑。

不知道这冰山冒出来的寒气太过寒凉,还是杨婵对仙凡之间的战争生出来的本能的厌恶,她抱着臂膀,觉得非常不适。

商军大势已去,姜子牙慢慢抬起手,暂停了法术,下一秒一直呆在一边输送灵力的木吒滚到了地上。

姜子牙一惊,忙要去拉他,木吒木着一张脸,说:“师叔,你这是把我当耗材在使啊。”

姜子牙轻咳一声,道了一声歉。木吒拒绝了他伸过来的手,他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而,他身上的伤太重,刚起来便又跪了回去,姬发从远处骑马飞奔而来,在见到姜子牙后,又翻身下马,忙去扶他。

姜子牙抓着姬发的手,担忧地问:“大王受了伤,怎么还能上战场?”

姬发将他扶起来,说:“杨姑娘救了我,我的伤好多了。”

姜子牙一愣,转过头去看躲到一边的杨婵,杨婵避开了他的目光,她侧对着他们站着,虽只露出半张脸,但抗拒之色已近乎言表。

姬发则奇道:“姑娘不是去找哪吒了吗?怎么和相国遇上了?”

杨婵简略地回答道:“碰巧撞上了。”

姬发还要再问,姜子牙拉住了他,他带着满身的箭伤,给杨婵拉过一匹温顺的马,然后将缰绳递到杨婵手中,杨婵快速看了他一眼,拿着缰绳,掉头就要走,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姜子牙却在她转头之前说:“姑娘心善,以后不要再来战场这种地方。”

杨婵一愣,嘟囔着:“我心不善,我也杀人了。”

姜子牙跟申公豹一样,即便一个狠辣,一个迂腐,性格迥异,但接触了久了,带来的感觉都一样让她不适,更相似的是,他们感受到杨婵的敌意时都表现一种奇怪的“慈爱”。

姜子牙拉着缰绳的一边,摇了摇头,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便是战场,它和姑娘口中的杀人不一样。”

杨婵捏着缰绳,低下头说:“我不喜欢战场。”

“不必喜欢,”姜子牙停顿片刻,温声道,“也很少人会真的喜欢。”

“杨婵,”姜子牙第一次这么叫她,“战争是无序的、混乱的、野蛮的,仁义和道理在这里是不存在的,所以为了尽量不发生这种事,才有了顺天的礼。我选周氏,不选大商,就是选中了仁与礼。”

杨婵抬头看了姜子牙一眼,那双眼睛如同诘问他的镜子,将他的一切反照回来,她说:“师叔说的大义我听不懂,我只知道,神仙像碾死蚂蚁一样简单地杀死了凡人。”

“我不喜欢。”

姜子牙一僵,双手竟然颤抖起来。

杨婵抢过缰绳,掉头就走。

杨婵不会骑马,她还是像之前那样抱着马脖子,趴在马上,狼狈又倔强,姜子牙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是想到什么旧事,低下头咳嗽起来。

姬发忙扶住他,他转过身,看向那座巨型冰山做的尸山,心中也忍不住为神仙之力所胆寒,他叹了口气,说:“我将他们好生安葬了罢。”

姜子牙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而后,抬起一双颤抖的手,朝姬发行礼,而后说:“大周的杀孽之后尽可以推到老夫头上,我一把年纪了,求仙无门,也不求入相拜将,荣华富贵。”

“只望大周代商,以仁德立国,昌盛千千万万年。”

姬发一怔,将又一位长辈的期盼背到年轻的肩膀上,他扶起姜子牙,掷地有声:“定不负相国之愿。”

说罢,姜子牙谢过了姬发给他找大夫的要求,将刚刚站起来的木吒哄去给杨婵带路,一起去敌营那救哪吒。

木吒瞪大眼睛,一屁股坐回了地上,说:“师叔,我是个人,不是头驴,你有点底线吧!”

“再说了,你是没见过哪吒那杀星的模样,我和哥哥两个人一起上阵都差点被宰了,这种家伙还需要救?真去了那,还不知道谁救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