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公夫人郑丽珍,薛夫人的七寸。

同为京兆郑家出身,年岁相当,薛夫人却被这个族妹一直压着一头。

皆因曹国公夫人的父亲是郑家这一代宗子,在当今陛下面前十分得脸,而薛夫人自持嫡女身份,比曹国公夫人母不详的出身要好得多。

但偏偏她爹大宗成小宗,如今成了旁支,只荫庇芝麻小官。

除了郑姓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自持之物,她在薛家有出身世家嫁商贾新贵的骄傲,是因为薛家需要这样的骄傲。

可偏偏这样蒙着头骗自己的骄傲,不论在曹国公夫人郑丽珍面前,还是在战功赫赫世袭公爵的曹国公面前,都是空中楼阁。

虚得很。

薛夫人可以打薛闻一巴掌,可以让侍女将薛闻给绑了,可这里是国公府,人多眼杂,一旦让曹国公夫人知晓,那她这么多年维持的治家有方的名声彻底烟消云散。

薛闻不该知晓这事,但薛夫人骤然被言语刺中,心下投鼠忌器,转念又想着:反正丢人也丢不到外头去,不论谁听了这事都得对她这个嫡母无从挑剔。

她本不愿意抬举薛闻这个不中用的。

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让阮阮知晓她面纱下和她娘一样心机叵测,正好换了她。

这般想着,薛夫人按捺下了心里怒气,心里想好接下来要整治薛闻,如何在薛侯面前告状,又虚情假意地关怀了几句,将怒气撒在国公府侍女身上。

我们姑娘素来娇生惯养,从未受过气。

你们莫不是仗着国公府出身,便这么伺候我们姑娘,惹得最守规矩的她都受不得这般委屈?

能够这么多年稳坐钓鱼台的薛夫人从来不是省油的灯,话音从对着薛闻叱咄到对着国公府侍女开刀,就已经袒露了她的目的。

对她来说,让薛闻不沾她女儿的光,又能借机羞辱郑丽珍一把,简直一石二鸟。

唯有国公府的下人有苦说不出,心里盘算着不愧一家出来的,都会生事。

老的少的都一样。

薛夫人又指桑骂槐,做好了关爱孩子的模样这才带着人鱼贯而出,只剩下侍女面面相觑,然后叹息一声给厨房赔不是,再继续为薛家九姑娘马首是瞻。

薛闻白日里睡了,夜里分外有精神,刚好来跟他们耗。

等人都按部就班安排下去,她亲自掩上房门,背过身来正好瞧见躲在屏风后头精神奕奕的查查。

她觉得自己嗓子像卡进了一颗龙眼,完全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薛闻隔着烛光,嘴巴开开合合,愣是没有蹦出一个字,全然没有刚才字字珠玑不饶人的气势。

她们四目相对,到最后扑哧一笑,不约而同地想起今日这一场胜利。

她知晓国公府内许多仆人这一日会在心里骂她。

但这也好。

总比后来她过来,连在她面前故意辱骂,她都要忍着。

忍着忍着,因为原先夫人在的时候可从没出过事。

所以她不能生气,因为这是原先夫人喜欢的厨娘、奖赏过的门房、夸赞过的车夫

这一次,她不好惹,你们忍忍吧。

薛闻衣袖下的手暗暗握拳,没有怕母亲的威严成就目的,给表现很好的自己鼓劲。

她不怕母亲了。

母亲也没有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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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了。

她要的是说不的决心。

从前说不出口、做不到的,她要一一试试。

她想救一救,小时候的自己。

薛阮阮如同前几日一般未曾见过晨起之后的沈今川。

问了在书房伺候的下人便知晓书房的灯一夜未曾熄灭。

想起半梦半醒见到的人影,薛阮阮心里泛着十足的甜味,仿佛口中化了一块蜜一般,再听着今日不会忙碌会准时归家之时的雀跃更加沸腾。

她知晓的,今川心底有她,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清晨,昨夜一切种种归于上一个月亮,薛闻等到了她的黎明。

薛夫人早早起身,跟她女儿添油加醋地如实讲述昨日种种。

小九本身生母本就上不得台面,让她来沾染你的福气,用你的性命来给她享受渔翁之利,我身为你娘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她眉梢一挑,手覆上女儿的柔荑,带着蛊惑一般:依我看,不若抬举兰苕?她性子娇媚,又没有生母,还比小九年岁长上些许,不论如何来说,都更为上选。

一个叫着排行小九,一个称呼这闺名兰苕,在薛夫人口中远近亲疏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被安抚着的乖女儿远远没有薛夫人想象中那么上道,秘而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其中意味怎么品评都行。

兰苕我几年前见过一次,眼角眉梢之中总透露着不安分的模样,连她双生兄长都怕被她算计,离得远远的,您也别太小瞧兰苕了,要多小心一些。

这有什么好小心的。薛夫人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