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再问:“夫人后来可曾听说过阳二小姐那位情郎的消息?”

谢夫人摇首:“老身不曾听说过。老身也瞎想过,为什么后来未闻得有人回来找二小姐……可能……早就成亲生子了吧,说不定二小姐托付身后事的湖上老人弟子中就有他……”

若是戏文话本,痴慕二小姐的男子定会在阳家沉冤昭雪后出现,与二小姐前缘再续,花好月圆。【1】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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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人生毕竟不是戏文。”

张屏又深深皱起眉,话锋再一转:“那位名叫凝露的夫人,之后如何了?”

谢夫人微一怔:“公子是想问,她之后与二小姐或那姓栗的男子有无关联?老身觉得应是没有,她年岁比我大些,应酬的场合不同,那时已无需去奉宴了,不大可能与二小姐照面。老身也不记得她提起那姓栗的男子再来找过她。”

张屏追问:“这位夫人而今在何处?”

谢夫人微笑起来:“老身说不准她现下在哪里。她嫁了个富商,而今算是我们当时那群姊妹中过得最好的一个。”转而看向谢赋,“就是你汤姨。”

谢赋惊讶:“原来母亲说得竟是汤姨!”继而向张屏道,“这位姨母乃家母至交,一位十分传奇的长辈。”

谢夫人含笑道:“凝露的事儿与公子要查的案子应无关系,说来话也就长了,故老身方才一直未曾多言。她本是良家女儿,父母也是做小买卖的,只有她一个闺女,出门进货遇到船难,都不幸亡故了。叔婶吞了她家财产,十分苛待她。她叔叔是个赌棍,没几年将家产输得精光,她那没良心的婶婶就把她卖到楼里抵债。幸而她除却美貌聪慧,更有一样世间少有的品性,就是心大,懂得随机应变。”

几岁的女童,带着一身被婶婶打出的伤痕,在小黑屋中大哭。老嬷嬷和她说,就算哭死,从今后也得认命在这里过了,是想笑着过,还是哭着过。

几年后,小燕钗也被卖到这里,在小黑屋里哭个不停时,凝露端着一碟点心进屋,大人一般地和她说:“莫哭啦,哭瞎了也没用,妈妈们保管让你死不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当然能过得好些,也能过得差些。你从今日起,就得自己选了。”

“她同老身说,像她,立刻就选了要笑着过,苦头少吃了很多。但要吃另一样苦。”

学习的苦。

琴棋书画、舞蹈歌艺、作诗吟赋,样样要精通,要玩命下功夫,楼内只有极少的姑娘能在清艺司。

而后还要懂得攒钱,学着在许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值钱的物事藏起来,赶在年龄到了,不能继续待在清艺司的时候,把自己赎出去。

“凝露还有一样本事,极精于算学记账。老身的一些积蓄都是用她教的法子存下的。据说她小时候那般被婶婶苛待,仍能在叔婶的眼皮子底下帮着邻居跑腿拿针线挣下铜板儿买吃食。”

在楼中卖艺时,凝露一面暗暗攒钱,一面还帮着老妈妈们算帐,预备万一赎身不成,就混个管帐妈妈之类的当当,好过卖身。

“她常与老身说,不管前面有什么,都试着蹚蹚行行,总能找到下脚的地儿,说不准刺窠窠后面就是条好路呢。”

谢夫人笑着抬袖擦了擦眼角。

“也就因记着她这句话,方才有今日的老身。”

谢赋不禁动容,谢夫人歉然看着张屏:“一说不相干的旧事,老身就不禁扯远,公子见谅……凝露比老身早些离开那里。当时有个姓孟的客商,年岁有些大,但人极风趣和善,有一回他又与几个客商来楼中谈买卖,凝露在旁侍席,听出他们所谈的买卖账目有些不对……”

孟客商临走时,给了凝露不少赏钱,凝露唤他暂留一刻,另几人打趣了几句佳人不忍别,今夜桃花开就走了。老鸨也以为凝露晓得自己年岁已大,打算进浑汤池子了,任凝露将其他侍候的人都打发走。待四下无人时,凝露方才道,大胆相留,并非他意,听贵客方才谈的事中有些不解,因贵客每次过来,都极照顾,奴便斗胆违了楼里的规矩,想与尊客一言。

孟客商初时不信,还道凝露是想留他宿夜寻了借口,待凝露细剖析与他听,方才恍然,又不由惊诧:“我做了大半辈子买卖,今日被人多灌两杯昏了头,竟不及你一个女娃。”

凝露谦虚道:“奴不过是旁听者偶尔得智罢了。”

燕钗与其他姊妹当时只觉得凝露帮这孟客商有些不值,这回之后,老鸨定会觉得凝露打算卖/身,逼她接客。

凝露告诉燕钗,她如此是为报答那位孟客商。一年多前,这位客商与朋友来楼中吃酒,妈妈唤凝露去侍席。当时凝露正在藏钱,临时把一张银票塞在袖里,舞蹈的时候掉了出来,孟客商替凝露遮掩,说银票是他掉的。待临走时又把银票悄悄塞回给凝露。若无他相帮,只怕凝露要被老鸨打掉半条命,所有的钱都藏不住了。

“凝露说不能昧着良心看孟客商吃一大亏,只当豁出去了。”

谢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