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白郑重应声,他不如薛京会办事,有眼力,知道的事情也不如他多,可最近巡夜的时候他总能听见龙居里有声音,若非事情糟糕到了极致,殷稷何至于夜不能眠?

就算不提殷稷,楼下那几家的人这几日也是肉眼可见的猖狂。

他用力一抱拳:“皇上放心,臣这几日频繁派人出去打探,少回来个把探子没有人会发现。”

殷稷拍拍他的肩膀:“一定要告诉他们,只为拖延,不可动手。”

“臣明白。”

“去吧。”

薛京侧身让开路,眼见钟白走远了才进去:“皇上。”

“你来得正好,朕刚好有事要找你……晚上龙船会最后停靠一次,你带蔡添喜下船,将他安置妥当吧。”

薛京愣了:“皇上不打算带干爹回宫了?”

“朕身边又不缺伺候的人,他要是多落几次水,朕还得给他发丧。”

话虽说的不好听,可薛京仍旧听明白了,殷稷这是怕蔡添喜回京后出事,他心口一烫,霍地跪了下去:“臣谢皇上恩典,您放心,无论结果是什么,臣必定以命相搏。”

殷稷瞥他一眼:“你自然要以命相搏,不然朕不是白白提拔你了?起来。”

薛京忍不住笑起来,又想起谢蕴:“那姑姑她……”

“她不一样,她现在只有在朕身边才最安全,要是这次朕没能博出一条生路来,那她的死活朕也就管不了了。”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薛京沉默着不想言语,冷不丁蔡添喜在外头敲了敲门:“皇上,厨房新做了甜汤,您可要用一些?”

两人止住了话题。

“送进来吧。”

蔡添喜只当钟白还在,端了两碗来,倒是便宜了薛京,薛京正想提一提晚上下船的事,被殷稷看了一眼才回神,匆匆改了话锋:“干爹晚上陪我下船吧,我想给秀秀那丫头带些东西,不知道买什么好。”

蔡添喜抬手就抽了他一拂尘:“你个混小子,这般孟浪,宫规不许私相授受,你想害死那丫头啊。”

薛京不疼不痒,也没躲,只是尴尬地挠了挠头。

殷稷哼笑一声:“罢了,朕给他个恩旨就是。”

蔡添喜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谢恩,却是又瞪了薛京一眼才出去。

“你们这也算是缘分。”

薛京想着未知的前路,心口沉甸甸地坠了下去,犹豫许久他还是再次开口:“皇上,既然如此没有把握,为什么还不许开战?倘若打得厉害些,我们……”

“你可知道征蛮税?”

薛京愣了愣才想起来那是什么:“皇上说的是每逢开战便会征收的税目?”

“是,此税之重,怕是要逼死数不清的人,当年朕经历过一次,那时候我娘……”

他猛地一顿,沉默了下去,片刻摇了摇头:“终究是上位者的争斗,与民无关。”

薛京心里敬佩他这种时候还能顾全贫苦百姓,有再多的理由也不想提了,只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宫里送了密信来,臣已经解开了……兴许算个好消息。”

兴许?这叫什么说法?

殷稷有些新鲜,随手接过来扫了一眼,却是一看就愣住了,王贵人有孕,竟然已经四个月了。

他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纸条,愕然地看向薛京:“她哪里来的孩子?”

薛京神情古怪:“这……皇上该问自己吧?”

殷稷一噎,他若是知道又何必如此惊讶?

他不满地瞥了薛京一眼,低头盯着那纸条看了又看,恍然想起来中秋宴上王惜奴的热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她一改往日脾气,主动献艺,原来是想把孩子栽在他身上。

看信里的意思,对方没能栽赃成功,又不敢告诉旁人,已经大费周章地集齐了打胎药,今日本是要喝的,却被良妃抓了个正着。

薛京也从殷稷的反应里看出了端倪,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亲耳听到皇上被戴了绿帽子,即便他是皇帝的亲信,此时也有些担心项上人头。

“皇上,既然王贵人红杏出墙,不如以此治罪王家?”

“治罪?”

殷稷轻哂一声,将纸条放在灯烛上点燃了:“如何治罪?他们已经准备着狗急跳墙了,只怕旨意刚写完,他们就已经得到消息要逼宫了。”

“那臣提前回宫,为皇上清理门户。”

殷稷摆了摆手,他其实远没有薛京以为的那么愤怒,后宫那四位说是他的人,可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并没有当真,更没有丝毫占有欲,莫说是有了个孩子,就是当着他的面演一出活春宫,他怕是都不会有一点波澜。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是谢……

不提也罢。

“是有人要提前回一趟宫,”殷稷轻轻敲了下桌面,脑海里各色思绪翻转,因为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一点点亮了起来,“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或许能为朕添一丝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