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说完又看了钟青两眼,“兄弟别介意哈,你其实蛮帅得嘞!长得像电视明星!”

“哦?”我来了兴趣,钟青现在就火了?“谁啊?”

大哥琢磨半天,然后猛一拍手,“你是不是省电视台的那个小吴哥啊?‘有事您说话’那个?”

说来也巧,我恰好知道“小吴哥”是哪位,于是凑到钟青耳边小声道:“生活频道的主持人……”那位哥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了,现在估计四十多了吧。

不知道钟青心里什么感受,反正我是笑得不能自已。

笑过之后,还得郑重道歉。

安全无小事,司机也没多说,还主动给我们留了个驾校电话,“我兄弟,技术很好的。报我名字打八八折!”

谢过司机,我走到车厢后面,钟青还在纠结,“小吴哥……”

“哈哈哈哈哈还入木三分、戏如人生吗!”

说老实话,我都没发现钟青的形象已经这么糙了。哪怕不戴口罩,估计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来。怪只怪他按着自己心中的刻板印象,一去不回头。

“从今天开始护肤哈,没得商量。”

钟青闷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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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照钟青自然是没时间考的,不过掏钱去摸摸真车倒没什么问题。

时值暑假,驾校教练们忙得热火朝天,学生们成群结队等待练车。我和钟青因为砸了足够多的钱,享受着一对一服务。

钟青在前面学习,我坐后面回信息,人头攒动间,我突然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侧脸。

我知道那一定是错觉,可冷汗一瞬间就流了下来。

陈景行……

我突然意识到,和钟青在一起的这两个多月,我竟然,一次都没有想起过他——那个因为一时意气,扔下自己体弱多病的妻子和即将高考的儿女,兀自选择痛快的懦夫。

十数年间,我时常在想:生命的最后一刻,陈景行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陈景行固然可恨,逼他走入绝境的人也绝不无辜。

我不需要公平,我坚持独自审判,我一路独行。

和钟青在一起的那种简单快乐麻痹着我的神经。短暂休息是可以的,我对自己说。但,一切都该结束了。

“你怎么了?”钟青突然回头看我。

“嗯?”

“出了好多汗。”钟青说着,递过来一张纸巾,眼里满是担忧。

钟青有一种天赋,能够捕捉到每一个细节。放在演戏上,这种特质让他把每一个角色都演绎得活灵活现;回到生活中,这份细心又能帮他洞察许多细节。

每逢遭遇重大打击,我都习惯性地借助身边人挣脱泥淖。上次是明馥一,这次是钟青。

正是因为这个人是钟青,连带着我的路子也走偏了。

他做事太过妥帖,我从来不知道会有人如此擅长润物无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习惯了钟青喊我出门的日子。

无名小城里,他不是明星,我不是经纪人。

我们就是两个忙里偷闲的普通人,过着只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

“口罩戴好,阿武一会儿过来接你。”回过神来,我对钟青说。

钟青很敏锐。他望着我,眼里似有无奈,“所以,又到此为止了?”和三年前一样,说结束就结束。

“……嗯。”

33

我对钟青冷处理,他却一反常态,开始穷追不舍。

如同一个机器人,钟青给自己设置了两种模式:工作状态下全情投入,待机的时候则无孔不入。

不像最开始还拿工作当幌子,后面几天的钟青直白到离谱,动不动就发来我们一起外出时他偷拍的我的照片,吓得我赶紧让阿武给他另买了部手机当工作机。

网络时代,个人隐私实乃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闪失。我可不想再出名一回了。

钟青不是傻子。

他吃过一次亏,自然知道像我这般欲壑难填、铁石心肠的人是不会见好就收的。于是他改变了策略,不再迂回,不再试探。

“我家在村里,但爸妈住市区贩菜。其实我初高中都在七中借读,我们早就是校友了。”

“你在高中很出名,长得帅成绩好又会弹钢琴,我们班还有女同学趁课间去偷看你。”

“你上学骑一辆荧光绿的变速车,那车型市里都买不到。”

“你成绩很好,但不走寻常路。语文老师拿你做例子,说有了陈松眠的实力再考虑炫技作文写散文。”

“我从那时起就想被你看到,可你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眠哥,我们一起打过篮球的,只是你不记得了。”

“你说过要读音乐学院,不知道为什么高考志愿选了新闻。”

“你一直在新闻报社实习,最后却进了娱乐公司。”

“眠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明明姓陈,大家却只知道‘松眠’?”